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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自己的一部书稿交给出版社,编辑审阅之后,没几天便打来电话,让我找一张生活照寄去,说是要印在书上。

当晚,我把五、六本精美的相册,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照片,一股脑儿地摊在桌子上,借着明亮的灯光开始寻找。尽管在不许有美好事物存在的"文革"中,被造反派抄走了我几大本相册,青少年时期的生活记录被抹掉了些,但是手头总还会有"漏网"幸存下来的,说不定从中可以找出合适的。谁知,左翻右看地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过儿,竟找不出一张适合印在书上的照片,不免有点扫兴。这倒不是觉得这些照片上的尊容不佳,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,哪能强求照出个俊美的人儿来呢?令我感到万分为难的是,这些照片大都是早年拍的,长得再丑也还透着一派蓬勃的朝气,如今已是满脸沟壑两鬓挂霜的入,总不能以年少代老年,让读者耻笑、生厌,甚至于说些不中听的话。想到这些我不禁后悔起来,近几年里各式各样的活动也不少,我怎么未想起拍几张照片呢?以至于想找一两张派用场都有点措手不及了。

拍照同跳舞、唱歌、旅游等活动一样,我历来认为主要是年轻人的事,年长人即使再有兴趣也不似当年了。我年轻时还是比较喜欢活动的,唱歌、跳舞、拍照、旅游,虽说样样都不精通,但是样样都能凑合,起码不至于让人给唬住。后来渐渐对于这些活动的兴趣淡漠了,大概是同年龄和心态有一定的关系。不过对于拍照并未完全到了禁拍的地步,只是从数量上看比年轻时少多了。

有年夏天,我同妻子一起去青岛度假,这北方海滨城市的明丽风光,唤起了我们年轻时的游兴,不顾乘车的艰难,我们跑了许多迷人的风景点,自然也拍了一些照片。在拍照时我格外小心谨慎,生怕丧失掉这难以再得的美景佳境。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,未拍几张,我的破相机又卡卷了,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。正在我作难之时,遇到一位善心的年轻人,他脱下自己的衣服遮住光线,把相机放到衣服里为我理顺胶卷,然后笑着递给我,并嘱咐我该注意什么,这样才使我带回几十张畅游青岛的彩色照片。现在每每打开相册观赏,仿佛那海风海浪正在扑来,顿时又会有种心旷神怡的快感,丝毫不亚于浩翰大海馈赠的美景深情。这时我又依稀看到那位帮我理卷的青年的友好微笑,倘若没有他的解难之举,我怎么能带回这美丽的海滨之城的纪念呢?

       那年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奥地利,途经苏联首都莫斯科,使我有机会结识这座心仪已久的城市,当然不肯放过拍照的机会。次日早晨,在中国驻苏大使馆招待所吃过早饭,我们便匆匆赶到克里姆林宫广场,想在那里散散步顺便拍些照片。不巧的是,正赶上这天红场上有大型群众活动,周围均由军警严密把守,任何游人都不准靠近。可是我们又不想白来一趟,经过给我们作翻译的中国留学生小杨好说了一阵,值勤人员总算发了一点善心,允许我们紧靠警戒线拍几张照片,这样才算慰藉一点心愿。但是我们都清楚地知道,在这样远的距离拍照,很难会有理想的背景。我们又在莫斯科其他地方,寻找有特点的背景拍照。

回到北京交洗印社冲扩胶卷,取卷的那天,在北京和维也纳拍的几个胶卷都有,唯独找不到在莫斯科拍的那一卷儿,惹得我不得不犯态度。找不到胶卷儿破费几十元钱倒没啥,问题是我很难再去莫斯科,丢了这个卷儿岂不是终生遗憾。洗印社的几个人把所有的袋子都抱在柜台上,一袋儿一袋儿地耐心寻找,最后总算在别的袋子里翻出来。找到了,彼此都很高兴。洗印社的几位年轻人,便同我一起观赏这些照片,情不自禁地沉浸在美丽的异国风光之中,刚才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好像压根儿就未发生。

 这天晚上,给出版社出书用的照片并未找出来,却引起了我关于拍照的一些回忆,我就越发感到这些照片的珍贵。我想再过许多年以后,那时我的记忆力也许减退了,生活中有过的欢欣与苦恼,年轻时走过的城镇与乡村,说不定都会渐渐的淡忘,偶尔打开这几册相集,情感的浪花将会在心海里激起,重新使我干涸的心田得到滋润。谁能说老年人特有的孤独和寂寞不会得到些许宽慰呢?想到这些,把几张折角的照片,我轻轻地拂平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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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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