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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说好了吗,等春暖花开时,咱们再来聚会。花是早就开了,天气却总是不暖,文祥兄,你却不再等待,就匆匆地走了。老友的聚会,从此少一人。

这时我才意识到,像我们这些老人,有些事情是不能等待的,时间就如同生命,主动权不属自己。恶劣天气过去了,老朋友应该聚聚了,我打电话约你,你老伴夏大姐说你病了。我说去看看你,夏大姐说,等你出院再说吧。好吧,那就等你出院。在祝福与期盼中,等待跟你和孙惠青、高贯中,践约我们一年一度的聚会。谁知过几天再打电话,夏大姐告诉我,你已经走了,就在这个花开天未暖的时节。我听后头脑嗡地一声成了空白。

在健在的老朋友中,你的身体是最好的,从《人民日报(海外版)》副总编辑职位上退下来,你到处讲学、开会,像年轻时一样热心,帮助这个人做这个,帮助那个人做那个,总是有种不服老的劲儿。每次你来电话,从你爽朗的话音中,我都会受到感染,觉得自己也还年轻。这时我会想起许多,半个世纪以来的往事。

1957年我被划为“右派”,去北大荒军垦农场劳改,行前在北京吃的几顿饭,就有你家的那顿美餐。那是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呵,你依然像对待亲弟弟似的,用真诚的友情抚慰我鼓励我,这才使我有足够的勇气,面临那场毁灭性的打击。从北大荒劳改回来,我又被发配到内蒙古,每年休探亲假来回过北京,你,还有孙惠青、高贯中,你们这三位年轻时的朋友家,就成了我歇脚的地方,当然,更成了我失落心情的慰藉处。在“右派”问题未“改正”时,我比一般“右派”早回来一年,借调到《工人日报》社文艺部,同样是得利于你的帮助。这样的帮助和关怀,用简单的语言岂能表示,何况真诚友谊又无须表白,我只是默默地深深地埋在心里。这会儿尽管有点迟了,不过我还是想说:谢谢啦,我的文祥老哥。

我们的相交都半个世纪啦,这是怎样的50年呵!政治上的风风雨雨,世道上的险险恶恶,我们竟然顺畅地走过,彼此没有伤害,互相只有信任,这是人间纯正友谊的最好见证。常有年轻的朋友问我,在人生最艰难的时期,我是怎样苦苦熬过来的,我总是坦率地告诉他们:友谊的支持和鼓励。从来没有别的什么,例如理想、信念、信任,绝对不是这些,政治上的一次蒙骗,早使我不相信这些东西,尽管它们曾经是我青年时代的追求。

文祥,一位多么好的人哪,一位多么好的兄长,就这样匆匆地走啦,未能让我最后跟他告别,我埋怨他的老伴。我说:“他对我有恩哪,你怎么这么狠心,不让我送送他呢?”他老伴夏大姐劝我说:“柳萌,你别哭了,你别说了,我心里更不好受呵。他最后的形象都变样儿啦,我怎么让你们看哪。”我理解,完全理解。因为我也有过失去亲人的经历。我当时的心情也是这样,不想惊动任何的朋友,独自悄悄地把她送走,朋友们本来活得够累了,何必再让朋友们伤心操劳。

可是,我心目中的王文祥,他是永远不会变样的:宽厚、热情、真诚,宠辱不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。这就是存放在我心室的他的唯一遗像。走好,好兄长王文祥。

 2010年6月5日急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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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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