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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谁知等我从天津探亲回来,情况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,一顶可怕的“右派分子”帽子,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我。

     交通部政治部运动领导小组的人,见我从天津探亲回到了北京,政治部办公室主任等几个人,立刻代表组织找我谈话,传达这样两点决定:一、根据我在运动当中的表现,决定划我为“右派分子”,给予行政降级团内开除团籍的处理;二、考虑我的身体不太好,可以不下放劳动,分配到《青海日报》工作。我当时一听就愣住了,好久说不出话来,直到谈话的人让我签字时,我才从懵懂中渐渐清醒。

    幸亏经历过“反胡风运动”,对于这一套早有领教,不然说不定会晕过去。我就问了问去《青海日报》的还有谁。对方说,还有编辑部主任姜××和编辑邓宾雄。我想,在运动中我给姜××提了意见,他肯定记恨着我,到了青海人生地不熟,还在他手下干活儿,他能轻易放过我吗?他能在新单位给我说好话吗?说不定处境比在北京会更糟。跟他一起去《青海日报》,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,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。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,大的命运无法自己掌握,去向我总得争一争吧,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,别让人家当哑巴给卖了。当即表示了两层意思:一、我不认为自己是“右派”,组织上怎么定是组织的事;二、非常感谢关照,让我去青海,但是我不需要照顾,我愿意去农村劳动。

     政治部办公室主任叫乔英怀,山西人,是一位抗日时期老干部,待人非常宽厚、随和,只是在那种政治环境下,他再有想法也不敢明确表示。就用满含温情的目光看了看我,不知是同情,抑或是无奈,然后说他们研究以后答复我。我的后半生的命运,就在这次简单的谈话中被决定了,简直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。后来有人告诉我说,本来考虑我年轻,言论又不系统,而且话出有因,是想放过我去的,因为划“右派”的比例数未完成,有人提到我,我也就成了递补的“右派”。是真是假,只有天知。在那个政治混浊的年代,什么荒唐事情都会发生,我听了并不觉得有何奇怪。

     22年后给“右派”改正时,我拿到那个打印的“改正决定”,真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,这简直是拿人的生命当儿戏。22年前的薄薄一张纸,让我成了“罪人”;22年后的薄薄一张纸,让我成了“好人”,好像每个人的好与坏,并不是由他的天性决定,而是要由某些人的口封,这种事恐怕只会发生在当时的中国。自然也是个空前的笑话——但愿永远绝后。

    现在,荒唐年代总算结束了。

    我们付出的惨痛代价,希望能够真正警示后人。当权者手握重权呼风唤雨,对于普通百姓何必如此绝情,多少给我们点怜惜怕什么。尤其是对待宝贵的人的生命,千万不要再这么轻率、无理,更不要为了权力、名誉、情面,如此随便地践踏、污辱人,即使别人不拿我们当人看,我们的父母还疼爱我们呢。我们是父母身上的肉啊。假如整人者的子女也遭遇此种噩运,难道你们就真的不疼爱吗?我绝不相信。后来有机会读到整人者的“家书”,他们对待自己的子女和家人,流露出来的真挚感情并不少,那为什么对待普通百姓子女,表现得如此冷漠和残酷呢?!轻点说,答案只有一个:自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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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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