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  距我家不远的街口,前些年有座邮筒,圆型,绿色,属于那种旧式样的,远远地望去,好像个矮胖的人,终日静静地站在那里。那年亚运会召开之前,北京街头添了些新邮筒,模样、颜色都很俏丽,谁见了都很喜欢,我家附近街口的邮筒,它那傻乎乎的笨拙样子,无论如何是不能同那些相比的,不过它却以它的忠诚服务,赢得了这一带居民的信赖和好感。

  我每天一早一晚出去散步,总要从这个邮筒跟前经过,有时恰巧碰见邮局来人开筒取信,就好奇地停下来看看,每次至少要取走十几封信,要是逢年过节信会更多。连这样僻静街道的邮筒,每天都有这么多寄出的信,设在邮局和闹市的邮筒里,我相信会更多的多。这说明现在人们的交往比较频繁,而且乐意用信件沟通情感、通报情况。这是生活中合情合理的事情。当然,后来随着手机的出现,信件也就比过去少了,不过邮筒还依然存在,只是信件不再那么多。

  可是,就是这样生活中合情合理的事情,在三十多年以前是很难想象的,那时写信和记日记一样,闹不好会引祸及身,有谁还肯找这种麻烦昵?起码我就不想再做这种傻事。

  年轻的时候,我很愿意给朋友们写信,更喜欢保存朋友们的来信,写信和读信,使我有种同朋友促膝交谈的亲切感,在感情上会获得一定的满足。至于用信件谈情说爱,更是人生一大快乐,跟用手机谈情说爱,有意无情感觉完全两样。

  后来在一次政治运动中,把我的信件和日记抄走,让我依次交待同来信者的关系,这时我才意识到信的可怕,有时竟会成为欲加之罪的罪证。从此我就很少写信和存信了。要是有些信非写不可的话,那也多是干巴巴的电报式的文字,心里的真情实话再不敢吐露。朋友们来的信,如有值得仔细读的,只是多留几天,认真地体味信中的内容,然后立刻撕毁了之。

  有的朋友,可能是同我一样,吃过留信的亏,寄来信时,常在信尾加一句话:阅后烧掉,切莫保留。其实有这种心理的朋友,他们的信里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不恰当的话,只是存有"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"的心态,总觉得还是谨慎行事为好。这时我从不肯违背朋友的意愿,即使是认为很有意义的信,读完,我也是恭恭敬敬地付诸一炬。现在有时想起来,我非常惋惜的是,老朋友、诗人公刘先生,在"四人帮"作孽的疯狂年代,他写给我的几封信,我未能保留下来。这些信中的具体话语,虽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,但是他对这伙坏人流露出的憎恶情绪,至今还深深地感染着我。倘若不是他在信末叮嘱我销毁,这几封信留到今天来读,我们将会触摸到一颗真正的中国诗人的磊落之心。不过这位诗人朋友的高洁品德,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,它永远不会像几封信那样轻易地毁掉。

  前些年见报上有条消息,报道上海市街头信筒经常爆满,写信成了上海人的生活热点,我颇有感触。这起码说明这样两个问题,一是人们的文化教养在提高,二是人们的思想比较宽松,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,尽管这是人们的正常生活。我们不妨这样想一想,假如像我说的那些反常经历,依然有可能在今天重新发生,我想是不会有人花钱花时间找祸的。那不是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吗?

  信,人们正常生活的交往方式。从表面看不过几页薄薄的纸,付诸一炬会化为灰烬四处飘散。然而它有时却反映着时代的悲欢,从这个意义上讲,这信的分量又是很凝重很沉重的,更何况它还载着一个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呢?

话题:



0

推荐

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