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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在年轻的时候,跟今天的青年人一样,睁大眼睛寻找过美。

    然而,什么是真正的美,为什么要寻找美,在我的意念里,好似秋天的晨雾,是朦胧的。

那时,我也曾在观赏名画时长久凝神,我也曾在聆听名曲时流下泪水,我也曾在雨后黄昏散步感到惬意,我也曾在缠绵的爱情中意识甜蜜……但这一切都不过是感觉到便又终止了的美的感觉,我好像并未从中领略什么更深远的别的什么。

    我在年轻时最初寻找的美,就这样滞留在我的记忆里了,后来又这样遗忘在我奔波的生活路上。

现在,我常常怀着遗憾的心情这样想:当初,要是我不那样匆忙,该多好啊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在初探人生真谛的青年人的心目中,爱情是一道神秘而庄重的试题,他们总是满怀信心地解答,可是又很少有谁能够赢得高分。

    我在风华正茂的年月里,同样好奇地寻求过答案。普希金、莱蒙托夫、海涅、白朗宁夫人的诗,莫泊桑、列·托尔斯泰、狄更斯、雨果的小说,以及托塞里、德里戈优美的《 小夜曲 》,还有我记不起作者是谁的油画《 小旁门 》,那样强烈地叩击着我情感的琴弦,我曾不止一次地企图把它们夹带进爱情的考场。

那么,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?原谅我至今都不能准确的回答。但是我可以坦诚地说,我毕竟穿越了生活的荆棘林,往日给予我的并非全是痛苦,还有比痛苦更可贵的教训。

    倘若生命可以重复,我又回到那美好的十八九岁。你把一堆爱情的果子放在我的面前,我想,我一定会谨慎,认真而又果断地拿起那真正熟了的一颗,它也一定是甜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童年时代的生活,并非全是绿色的,也并非全是诗意的;但那单纯质朴的氛围,却如同春日江南迷蒙的细雨,隆冬北国洁净的积雪,总是给人一种神圣、清新的情感。

    每当我回忆起那串像无尘珠链似的时光,无论此刻正被怎样顽固的烦恼纠缠着,我的情绪都会如同脱缰的马一样放松。这时我总是想,人在这一生一世中,即使是个最不幸的人,也还会有一两件欢乐的事情,但是无论让他高兴得如何是好,都不会比童年生活更令人欣慰。因为,童年是在漫长的纷纭人世间显露出来的短暂的宁静,它也一定会很快地消失在漫长的纷纭人世间而不可再得,这样,只能在回忆里重温的欢乐也就格外令人感到珍贵了。

     我常常有这样的企望:任凭时光流逝,世态纷纭,我们,那怕活上百年,依然不失童心,彼此间像孩子那样相处,生活该多美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我喜欢花。倘若问我为什么喜欢,又说不出确切的道理,总之是喜欢,以至于近几年开始学着养花。那年搬进新居以后,急用的家具还未购置,先从农贸市场买来几盆花。什么月季、米兰、还有一盆叫“小婴儿”的什么花,再配上朋友们送的青枝绿叶的盆栽,一时间使我的小屋荡起了浓浓的春意。朋友们到我家来串门,看到这片室内绿云,还以为我是养花能手哩!

这也不能怪朋友们。你看哪,又是花耙,又是花肥,还有喷壶,还有《 养花知识 》书,乍一看准以为我是行家里手,起码是粗通此道的,如同我见谁家有木工工具,认为这家有人会木工活一样。岂不知这完全是种假象。球迷不见得准会玩球。

    要说我对花的侍弄、照顾,也还是蛮尽心的,水经常浇,肥定期上,阳光和空气调理得也还适当。可是不知为什么,人有尽花心,花无尽人意,几盆很不错的花,竟然渐渐地枯萎了。特别是那盆莲花掌,人说很皮实的,在我手中也成了娇嫩物。为此我曾多次守在花盆旁观察,想找出它们枯凋的原因,尽我之所能挽救这绿色的生命。

    这花事的兴衰,很给人以启迪:喜欢什么事情,以致尽全力去做,这是一回事;能不能做成,完全称心如意,则又是另一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你问我,哪里是我的故乡?

    哎,我真不知该怎样回答。

当我吹着绿色的苇笛奔跑,当我的心融会于袅袅炊烟,当我在金色的打谷场上追逐,我说冀东平原是我的故乡。

    当我忍受着精神痛苦垦荒,当我在土炕上辗转思索,当我在迷途的雪原跋涉,我说北大荒是我的故乡。

当我在艰难中领受微弱的友情,当我濒临绝境呼唤帮助,当我在寒天冻地为生计奔波,我说内蒙古草原是我的故乡。

    当我在宁静少忧的晚上写作,当我在假日与众朋共叙事业,当我想到我将会默默地死去,我说北京是我的故乡。

    啊,朋友!你会不会说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呢?那就随你去吧!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:

哪里牵动着我的心。

哪里就是我的故乡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年轻的时候,我爱婉转缓行的溪流,我也爱平波渐进的江河,然而,我更爱奔腾激荡的大海。我以为大海似乎更体现我的理想、我的情感、我的性格、我的襟怀。普希金的《 致大海 》我爱不释手,郭小川的《 致大海 》我反复吟诵,它们伴我度过青春。

回想我年轻时唱过的歌曲,有的似溪流低吟,有的似江河浅唱,有的似大海放歌。要是问我:你喜欢哪一种?我说:都喜欢。这众多的音波注入我的心海,都曾推动我情感的船儿。

     但是我要说,我情感的船儿,要鼓起饱满的风帆远航,因此更渴望壮阔而急速的水面,这样我似乎倾心于大海般的歌。大海般的歌,更有雄魄,更富朝气。青春的生命,不正是这样吗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诚然,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,我是肩负着痛苦默默地走来。少年也许有过欢愉,然而短暂得好似用舌尖舔糖,刚尝到了甜味就忘却了。青年是在希冀与绝望之间送走的,几乎不曾知道人间还有幸福。

    那么,此刻我怎么会有欢欣呢?因为我忘掉了有过的苦痛,怀着才入世的孩子的天真,重新体味我的生活,欢欣也就不能不属于我啦。

    看来忘却并非全是悲哀的,这要看你忘却的是什么,如同记忆并非全是幸福的,这要看你记忆的是什么。忘掉那痛苦的过去吧,今天的欢欣就会是你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它可以陪伴得志者举杯,它可以护卫艰难人一起跋涉,它可以对狂妄者大声地击掌喝彩,它可以对软弱者悄声提示振作精神。友谊,就是这样不可捉摸。

如果说,科学的真伪用仪器鉴定,物质的斤两用衡器测量,那友谊的真诚用什么来判断呢?

    我说:

   漫长的时光

   激变的生活

   我不乞求当我平安度日时有人给我几个硬币——那怕这时我多么需要,我只希望在我被命运捉弄时,有人给我一丝半缕含情的目光——那怕它并不会摆脱我的困境。

    友谊可真是杯怪味酒,我愿喝它时神智依然清醒。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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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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