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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极其恶劣的气候,抑郁的政治环境,以及饥饿和强体力劳动,使一些人丧失原有的尊严,使一些人过早地离开人世。对于这些英年早逝的人来说,如果没有这场政治灾难发生,他们的生活刚刚开始,他们的事业刚刚发展,正是生命蓬勃怒放的好时节。即使是在那样的境遇里,生前他们都不曾失去信心,依然希望快乐地活着。在心情比较好的时候,大家彼此悄悄诉说着的话语,不是曾经有过的天真梦想,就是尚未泯灭的美好向往,唯独没有谈过的就是死亡,然而谁知死神却走近了他们,把他们的宝贵身躯,连同他们心中的隐秘,一起化为尘埃洒落在茫茫荒野上。

  这些人离开人世时,后事是怎样安排的,我当时的身份无从了解。作家郑加真在《北大荒移民录》一书中,说到困难时期农场职工死亡情况,有这样一段文字记载:“有的职工死在山上,个别死在路上,不知因何而死,更不知死者为何人,死后善后工作也未很好处理。857农场有的职工死了40余日,尸体还停放在陈尸室内,屋内还有人睡觉。死者有的无棺材,用席子卷埋。”文中所说的农场职工,如果我未弄错的话,应该包括转业军人职工,对这些人的死者尚且如此,对于死去的“右派”怎么可能优待呢?

 那年我们重返北大荒,曾经到一座荒山上看过,黑土依旧,荒草依旧,却不见任何隆起的土堆,我们这些总算得到“改正”的人,情不自禁地为这些冤魂悲伤。历史对于他们太残酷了,生前名誉遭受污辱,死后尸骨不知去处。我们只能站在荒山上默哀祈祷。但愿死去的难友在天国不至于再遭罪受苦。

  在这里我想必须附上一笔,郑加真先生书中说的情况,绝非是作家自己的想象,而是摘自1961年牡丹江农垦局党委《关于当前垦区工作的检查报告》。这个报告中还说到当时死人的情况,每个农场都有具体的非正常死亡数字。在北大荒的“右派”死亡数字,这份材料里没有单独列出。

  北京各中央单位的“右派”,分散在北大荒几个农场劳改,我也无从讲述死亡具体人数。光我所在的850军垦农场,由于饥饿、劳累、生病、苦闷,以及劳动缺乏安全措施等原因,能够说的上名字的死亡“右派”,在将近三年时间就有33人。平均不到一年就死亡11人。如果不是因中苏交恶被迫撤回来,谁知这茫茫的北大荒原野,还会埋下多少“右派”尸骨?需要提及的是,这些死者的年龄,大都是二三十岁或四十来岁,其中不乏各业专家,以及单位的业务骨干。

   当然,那是个特殊的年代,饥饿丧命的普通人,恐怕会更难以计数。据陆定一之子陆德,在《要让孩子上学,要让人民讲话》的文章中,回忆他父亲时说,他父亲那年去甘肃省,有一天要去打猎,自己去外面绕了一圈,回来跟他母亲说:“立刻回北京,饿死人了。”后来中央派人去调查,终于发现甘肃饿死几十万人的真相。作家邢同义写的《恍若隔世——回眸夹皮沟》,讲述甘肃“右派”在饥饿年代饿死的情景,远比我们要悲惨得多,我们这些在北大荒的“右派”,还算幸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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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萌

柳萌

282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出生河北省宁河县宁河镇。现在宁河县划规天津市,60年后回去过一次,老家的样子全变了,一个四面环水的老县城,沦落成了一个破败乡村。本老汉跌跌撞撞已经活到八十大岁,不易呵。见如今许多事都颠倒,干脆俺也把年岁颠倒过来,以80后的目光观世界如何。故此仍说出生河北省,只是为那消逝的过去,在心中留下美好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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